沈灯

第二章：楚河汉界

赵云澜和沈巍井水不犯河水，虽然正主从未言明，但是周遭的人自动自觉的为两个人划了一条清晰可见的界限。

原因十分简单：沈巍是标准的好学生，五讲四美，年级第一。赵云澜则是个偏科的奇才，文科成绩年级第一，英语也是好得出奇，但是理科三门再加上数学却是怎么凑也凑不出个59分。

“赵云澜，老师知道你是铁了心的想选文科，但是现在才高一，你们下学期的学业水平测试也都是要记档案的，就你先在这个成绩根本不行啊。而且就算是文科高考也要考数学，你就是蒙也不能只蒙对一道选择题吧……”

赵云澜的班主任高进风在开学的时候就被校长特意嘱咐过要多多关照这位市公安局长家的小公子，盯紧了不要让他闯出什么祸来。通过这一个月的观察下来，这位赵小公子除了数学课睡觉、物理课搭积木、生物课玩蚂蚁、化学课画漫画之外也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唯一最突出的就是偏科太严重。

尤其是数学。

“要不这样吧，你和沈巍两个人搭个伴，他的总分虽然高，但是语文成绩不太理想。让他来帮你补习数学，你帮他拉拉语文。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也算是交个朋友，你觉得怎么样？”高进风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冒的汗珠，好声好气的对赵云澜商量道。

赵云澜想起沈巍那张像戴着面具似的脸，一时间觉得有些牙酸，对高进风道：“老师，你这是不是有点儿强人所难了，我倒是没所谓，人家沈巍还不一定乐意呢。”

“谁说的？他已经答应我了。你等会儿回教室就去找他，我等着期中考试验收结果。”

赵云澜嘴上答应的响亮，出了门就把高进风的话抛到了脑后。下课铃一响，他和林静、楚恕之一起抱着篮球往外冲，要赶早去球场占地盘。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老大说啊？需不需要我帮你带话？”

郭长城要负责帮他们几个人记作业收学案，所以走得晚，他看到沈巍站在过道上看着赵云澜的桌子欲言又止，于是鼓足了勇气上前问他。

“谢谢你，”沈巍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挂着刻板而客套的笑容，“不用了，没事。”

 赵云澜没心没肺在球场上和高年级的男生组队打三对三，一场球打得大汗淋漓，获胜了之后他像是被人抽了筋似的仰躺在地上。球场的水泥地经历了一整个白天阳光的洗礼，由内而外的散着暖意，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融在地上一般，让人昏昏欲睡。

“哎，今天老高把你叫办公室里说什么了？”

楚恕之从郭长城手里接了饮料，顺手给赵云澜也递了一瓶，冰得透凉的矿泉水，凉飕飕的冷气把几乎要游离体外的神魂重新召唤回来。

“没啥，老高想让我跟沈巍搞一个互助小组，相互扶持，共同进步。。”赵云澜翻身坐起来灌了两口冰水，被激得一个哆嗦。

“他不已经是年级第一了，还要补什么？”林静蹲到赵云澜跟前，好奇道。

“语文吧？老赵的语文148分，年级第一。”楚恕之道。

“那沈巍呢？”林静问。

“80分。”在地上躺尸的赵云澜道。

“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人家的。”楚恕之幸灾乐祸道。

“你懂什么！”赵云澜抬手看了看时间，一个轱辘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道，“回去了，晚上妖婆来加课，一会儿听写你们谁也别想抄我的。”

“老大！你可不能这么不仗义！”

听着身后几个人的哀嚎，赵云澜放声大笑，一群少年人你追我赶，在夕阳的余晖中，肆意挥洒着青春。

赵云澜没提补习的事儿，沈巍也一直耐着性子没说。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各自在暗地里搓摩，唯有在老李的旧书店里才会释放真心。

“这个山鬼还真有心啊，我就上次提了一嘴这个牌子咖啡味的棒棒糖好吃，他还就真买来了。”

周六下午没事儿，赵云澜照旧拎着马扎在老槐树下面一边看书一边给山鬼写解析，嘴里叼着山鬼新送来的棒棒糖。

“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老李拿着把蒲扇从屋里溜达出来，给赵云澜续了杯茶，他这里的茶叶都是赵云澜送来的，都是每年头一茬的新茶。

“哎，李叔，你见过他吧？他长什么样，跟我说说呗？”赵云澜牛嚼牡丹似的仰头一口干了茶水，转头对老李道。

“你根本就不好奇他长什么样，先在又来问我做什么？以你的鬼灵精，真想知道还不早就把他家里上三辈做什么都查清了啊。”

被老李点破了事实，赵云澜脸不红心不跳，一脸坦荡道：“我这不是要保持点儿神秘感，总要留到最后才揭晓嘛。”

《大荒山经》这本书厚度和淮南子差不多，赵云澜每个周六下午过来翻译几页，怎么也得到期中考试以后才能写完全本。

“等期中考完了我就约他见个面，这笔字一看就不是姑娘写写得，不过字迹这么端正，人肯定也不会太丑。”

距离期中考试还有三个周的时候，赵云澜再一次被高进风叫进了办公室。

“你跟沈巍最近的学习情况怎么样啊？还有三个星期就考试了，下课少打两场篮球，上了大学你想怎么折腾老师都不会管你的。”

赵云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了高唐僧念了半小时经，出了办公室才恍然想起马上就要期中考了。

秉承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做人原则，赵云澜决定去找沈巍帮忙。

凉了人家将近一个月，这个时候突然倒贴，赵云澜自己也有点儿心虚。为此他专门去学校的小卖部扫荡了一圈儿，拎着满满一大包他认为好吃的零食送到了沈巍桌前。

“你这是干什么？”沈巍抬了抬眼镜，仰头看他。

“沈巍，你说你数学成绩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能力啊？”赵云澜叼着根棒棒糖趴在沈巍桌子上，一脸乖巧的仰头看他，“你看你能不能看在咱们同学一场的面子上，拯救拯救我啊？”

沈巍不动声色的把被赵云澜压在胳膊底下的物理卷子抽了出来，唇角勾起一抹皮肉分离的假笑：

“请容我拒绝。”

“沈巍，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赵云澜万万没想到沈巍竟然会拒绝自己，甚至连他买的零食都不屑一顾，眼睁睁的看着他拿着作业出了教室。

“啧啧啧，我们所向披靡的老大竟然也有碰钉子的一天？我佛慈悲，苍天有眼啊。”一直潜伏在一边看戏的林静摇头晃脑的踱到赵云澜身边，从他放在沈巍桌子上的袋子里掏了包薯片，一边吃一边感叹，“求人难，上天难，你要求人就要投其所好，沈巍这个人啊，一看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赵云澜盯着沈巍离开的方向琢磨了一会儿，拍了拍不断落到脑顶的薯片渣，转头就给林静脑门上来了一巴掌，顺手把他的薯片抢回来塞进袋子里：

“吃什么吃！赶紧想办法！”

沈巍这盏灯不省油，赵云澜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为了让沈巍帮他补习数学，赵云澜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赵云澜被人下了降头，中邪了。

为了求沈巍松口，赵云澜上学也不迟到了，每天早上第一个冲进教室，给沈巍擦桌子。

“干净的桌子，让你这一天能拥有美好的心情！”

给沈巍送早饭。

“你来这么早，一定还没吃饭吧？这是我家阿姨做的煎饺，你尝尝，可好吃了！”

赵云澜拿着一个以前追他的小姑娘送的粉红色便当盒装满了煎饺送给沈巍，只差拿筷子夹着给他送进嘴里了。

“谢谢你，我已经吃过早饭了。”沈巍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粉色盒子，冷着脸拒绝道。

“吃过早饭了……那你喝罐牛奶吧！我还带了果汁，你都拿着，想喝哪个喝哪个！”把饭盒一收，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掏出了两个玻璃瓶，不容拒绝的放在了沈巍桌上，咧着嘴笑得格外真诚。

甚至连沈巍上厕所的时候……

“沈巍你来上厕所啊，带没带纸啊，用不用我帮你扶着？”

“赵云澜！”

“到！”

“滚！”

赵云澜没想到沈巍为了躲自己能连学都不上了，看着前面空荡荡的座位，赵云澜又是牙酸又是头疼。

的确，他一开始的时候是有点儿躲着沈巍，他总觉得沈巍看他的眼神儿有点儿奇怪，而且脸上的表情就跟批量生产的一样，都是按着标尺走的，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而且最重要的是，明明是他先答应的高唐僧，之后竟然一句话都没对他讲。他们还就坐前后桌！

赵云澜想想就觉得不爽，干脆在数学课本上画了个沈巍的小人像，拿着铅笔使劲儿戳。

离着期中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饶是老神在在的赵云澜也难得的有点儿坐不住了。原因是前两天他那个挨千刀的老爹突然对他说，这次期中考试他要看成绩，如果数学还考不过六十分，他就要断赵云澜的生活费。

虽然赵云澜腹诽高中数学是九十分及格，但是想到自己连十分都考不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是亲爹也没用。

“老大，你疯了吧！太岁头上动土，不要命啦？”林静听完了赵云澜的计划，不可置信的抱头痛呼道。

距离期中考试还有两个星期，赵云澜决定铤而走险，到数学组办公室偷卷子。

“这件事我一个人肯定完成不了，所以需要大家的配合。你们也不想这次数学成绩惨不忍睹回家挨呲吧？”赵云澜看了看围在他周围的三个人，风格十分统一，都是数学不及格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办公室里可不止高唐僧一个老师。”楚恕之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问赵云澜道。

赵云澜抬头扫了三人一圈，将视线落在了林静身上：“和尚，你上次为了拷黄片做的那个病毒插件还在吗？”

“还在，现在已经是2.0版了。”林静道。

赵云澜点点头，又转头看楚恕之：“老楚，我记得你跟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关系不错吧？”

“他是我初中同学，还有林老师班的课代表我也认识。”楚恕之一下子显然是已经明白了赵云澜的计划——调虎离山计。

“小郭就负责在门口望风，你血这么厚，一定没问题。”

郭长城作为他们当中唯一一个凭关系硬塞进来的关系户，学校里的老师们对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只可惜了他没有半点儿作为富二代的自觉，怂得连见到体育老师都两腿哆嗦。

赵云澜煞有其事的拿着学校的地形图做了一番严密的安排部署，终于在星期二下午的体活课上实施行动，趁着数学组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溜进办公室，准备把装在优盘里的插件拷贝到高进风的电脑上。

“郭长城，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巍抱着一摞书走到办公室门口，见到紧张兮兮不停往办公室里偷窥的郭长城，走上前问他。

“沈、沈、沈哥，这、这么巧啊……你怎、怎么也来这里了？”郭长城见到沈巍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目光还不自觉地往办公室里飘，当即就被沈巍瞧出了端倪。

“赵云澜是不是在里面？”沈巍问。

“沈、沈哥，你可千万别告诉高老师，老、老大他也是没办法，这次数学考试要还考不过六十分，他爸就要打断他的腿！”

郭长城就是个什么事儿都兜不住的漏斗，沈巍刚问了一句他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全交代了。因为他实在是太紧张了，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沈巍云山雾绕的听了半天，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沈巍简直要被他们给气笑了。

“那他也不能……”

沈巍冷着脸要发作，郭长城急得跳脚，想拦又不敢拦，而赵云澜这会儿还趴在高进风桌子底下捣腾电脑。

“卧槽，这学校是什么时候配的古董机子，优盘插上反应这么慢！”赵云澜一边骂娘一边看着手表算时间，眼睛紧盯着屏幕上的安装进度，恨不能手动快进。

办公室门口沈巍和郭长城僵持不下，准备直接进办公室抓人，却没想到出去办事的高进风竟然提前回来，吓得小郭差点儿一屁股蹲到地上。

“怎么办啊沈哥，老大要是被抓住了我们都完蛋了！”

眼见郭长城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沈巍心一横，从怀里的一摞书里挑出了一本数学参考书，把其他的往郭长城身上一放，翻开书就冲着高进风跑了过去，正好把人拦在了楼梯口上。

“高老师，终于找到您了。我有问题请教您，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沈巍拉着高进风一边聊一边往教室走，努力给赵云澜争取时间，等他拉着高进风在教室里上完半堂数学课下课铃终于响起的时候，赵云澜才顶着满头大汗冲回了教室。

“哎，刚才谢谢你啊。”赵云澜从前排女生桌子上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把汗，颠着小碎步跑到沈巍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郭刚跟我说了，是你帮我把唐僧引开的。”

“我只是刚好有问题要问。”沈巍不动声色地躲开了赵云澜的触碰，抬手推了推眼镜，仰起头来看他，“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啧。“沈巍不提还好，提起来赵云澜就牙疼。他刚才费劲吧啦的把病毒拷进高唐僧的电脑，结果他电脑里除了平常的课件，期中考的卷子压根儿就没有，害他白忙活了一场。

“这个给你。”似乎是早料到了这个结果，沈巍一点也不惊讶的低头从他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白色的档案夹，透明的塑料封皮下面白色的a4纸上工工整整的写满了各种数学题，“这是这次考试大概的考试范围，你把这些题全都做会，考过六十分肯定没有问题。”

赵云澜愣愣的结果档案夹翻了两页，不可置信的问沈巍：“你怎么会知道这次的考试范围？”

“因为我们只学到这里。”沈巍脸上面具一般的表情隐隐有点儿崩溃，像是在控诉赵云澜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过数学课一般。

“我数学课都睡觉了，没听过。”赵云澜耸耸肩，心有灵犀般的回答道。